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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世界，只记得爱你——走进失智老人的世界
2014年岁末的一天，在北京双井一家养老机构中的多功能厅里，《生日快乐》的音乐在空间流淌，一位穿着大红衣服的奶奶正微笑着接受众人的祝福。今天是这位奶奶的百岁寿辰，四世同堂的大家庭40多位亲人团聚一起庆祝寿诞。鲜花、蛋糕、烛光与欢声笑语中，百岁奶奶开心的看着现场的每一个人，乐得合不拢嘴。
有谁知道，其实这位百岁奶奶是一位失智老人。失智症，也称为“阿尔茨海默病(AD)”，是一种起病隐匿的进行性发展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临床上以记忆障碍、失语、失用、失认、视空间技能损害、执行功能障碍以及人格和行为改变等全面性失智表现为特征，病因迄今未明。在大部分人的印象中，失智老人可能是疯疯癫癫或者身上总是脏脏的，然而在这位百岁奶奶身上我们看到的只有开心、欢乐与洁净。失智老人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他们日常的一天与常人有什么不同?如何才能照护好失智老人?带着这些问题，我们来到了这家养老机构——北京双井恭和苑的失智专区，走进失智老人的生活。
他们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走进二层大厅，这里温暖如春，挂在墙上的电视大屏幕里，正播放着贵妃醉酒的京剧，5、6位老人盯着屏幕，还有一位老人呀呀地跟着唱，做着动作，非常优美。两位老人抱着娃娃舒服的坐在沙发中，三位老人与两位年轻的护理人员一起玩着拼图、串着彩珠，锻炼分辨能力和手指灵巧的训练，还彼此谈笑风生。这些老人都衣物干净，面容整洁，神态祥和;会冲着你淡淡微笑，和你打着招呼，凑近老人说话的时候，还能闻到老人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
如果这不是在专门护理失智老人的区域，你很难相信，这些老人竟然都是失智症患者。他们大多已经丧失了大部分记忆，存在认知和理解障碍，生活不能自理。但在这里，仍然能够如正常老人一般有尊严地生活着。
这样的宁静场面并不是失智区惯有的画面。让这些生活难以自理、行为却脱离了社会观念束缚的老人和谐共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说‘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像小孩一样。”这里的护理人员深有感触。
“失智老人经常会有发脾气、怀疑、假想、攻击护理员等现象。有的老人经常认为自己的物品被别人拿走了。有的突然就发起脾气闹着要回家，或者觉得这是自己家往外轰赶别人，这时其他老人也会吵闹起来，没有经验的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失智老人在这里被当成孩子一般悉心照顾，尽量保持住他们大脑的活力。
一位80多岁的爷爷，是重度失智症患者，每隔一分钟就会念叨一句“小海”。每当他念叨之后，无论是哪位护理员听到，都会应答他：“小海上班了，晚上来看您”，“今天路上堵车，小海还得等一会才到”，“过两天考试了，小海先复习然后就来看您啦。”养护主管告诉我们，虽然老人失智了，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傻了”，他们只是回到了自己的内心，活在自己世界里，所以他们有着自己的一套逻辑，你必须要按着他们每个人不同的逻辑来回答，以便与他们更好的互动。
“就连最简单的称呼也是，不能统称为爷爷奶奶或者叔叔阿姨，他们只能听懂自己认定的那个称谓，比如有位爱跳舞的爷爷你要叫他张老师，一位奶奶以前是干部，你就要叫她领导，还有一位奶奶只能记得起自己叫阿平，所以我们都直接叫她阿平。”
护理员们经常要满足老人们如孩子般的要求，却不能像哄孩子。李奶奶经常拉肚子，可是一到吃下午茶的时候就闹着要吃西瓜喝酸奶，护理员就去给她冲一杯香香的黑芝麻糊，让她暂时忘记西瓜。
有的失智老人们症状表现为被禁锢在早期记忆中、有些则喜欢四处游荡。养护主管介绍向我们介绍，一位爷爷每天只睡1个多小时，整夜整夜地在楼内游荡，累了就会在大厅的沙发上睡去，护理人员一方面在白天调亮灯光，尽可能不让他睡觉，晚上时刻关注他，防止他发生意外。
失智老人更注重自己的尊严
午餐的时间到了， 13位老人已经在护理人员的协助下洗漱完毕，坐在桌子前等待开饭。两荤两素的菜品、小米粥、鸡汤、南瓜发糕等，饭菜的香味让人不禁食指大动。老人们的餐谱每周更换一次，护理人员根据老人的营养需求、口感为老人定制菜单。“主要是软、烂。”养护主管介绍着“有的老人是无法咀嚼的，所以要把饭菜放在一起打成糊糊。”
“陈老师，吃个鸡蛋，可香了，还有营养，对皮肤好呢”，一位护理人员拿着剥好的鸡蛋哄着一位奶奶。
“阿平，再吃一口，不然一会往家走该累了!”一位奶奶吃着吃着饭就站起来走，护理员赶紧端着碗跟在旁边，老人走几步，护理员就哄劝着喂几口饭菜。
“王爷爷，咱把鸡汤喝了，最后再喝一口。”一位坐在轮椅里的爷爷皱着眉头又喝了一小口汤就转过头去，护理员就陪着老人说话，说着说着老人脸上见了笑容，护理员赶紧端起汤碗又哄劝着喝。
养护主管介绍说：“我们这里有些老人吃饭是件很困难的事，要哄着吃、追着吃、连哄带骗的吃”。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位陈老师对“吃饭”没概念，不哄就不吃，所以要“哄着吃”;而那位吃着吃着就走的奶奶，是每天不停的走来走去，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所以护理人员就要陪着走，边走边喂老人吃饭;那位坐在轮椅里的爷爷则是拒绝吃饭，劝多了就会发脾气，为了照顾老人情绪，所以吃一口就陪着聊聊天，然后再哄着吃一口。
“我们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征求老人同意后才做。”在护理人员的详细解说下我们才明白，原来老人失智并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也有情绪、他们更在意自己的尊严。这里的护理人员做任何事都要先征得老人同意，比如吃饭前给老人系围裙，在戴之前都会和老人说：陈老师我们吃饭啦，把围裙带上呀?老人点头后才会给老人戴。“宁可不做，也不要引起老人情绪波动。”这是他们的服务原则。
即使忘记一切，依然渴望温情照顾
遗忘了曾经拥有的峥嵘岁月，失去了内心的喜怒冷暖。对于"失智"老人而言，他们渴望的是悉心的呵护与温情的关怀。
时光在这些老人身边加速流走，记忆力、计算力、判断力、注意力、抽象思维能力、语言功能在加速减退，生命力慢慢地从老人身上流失。据统计，失智老人平均生存期只有5.9年，而这种期限正在变得更短。
为了尽力挽回流失的生命力，这里的护理人员与医护人员，设计了多种康复方案，竭尽全力让老人尽量老去得慢一点。
护理人员不会像家中聘请的保姆那样每餐必须喂老人，她们会鼓励老人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自己端碗吃饭，可以慢慢锻炼老人手腕力量。每天10点多的康复操，会让那位爱唱爱跳的张老师带领其他失智老人一起做操，而护理人员则会鼓励轮椅上的老人慢慢抬脚，让下肢也得到一些锻炼。阳光最好的时候，陪着失智老人到15楼阳光房中晒太阳;如果是在温暖的季节，就会推着老人到庭院中散步、赏花，通过刺激不同的感官，来保持老人对外界刺激的敏感，延缓各感官器官的退化。当院内有活动或者表演的时候，护理人员会陪着这些老人一起去参加活动，改变闷坐、无所事事的状态，维持身体活动能力。
这些老人除了失智，还患有很多老年疾病，比如高血压、糖尿病、帕金森等，在每天早晚两餐时，护士会拿着每位老人的药，给老人喂药、打胰岛素。一位患有帕金森的老人一发病就疼得浑身冒冷汗，完全不能躺，护理人员每天两次为老人浑身擦药，减缓疼痛。
恭和苑内设的医疗中心——即双井第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目前已经开始为院内的这些老人提供服务。陈奶奶这两天脸有些肿，医疗部主任上来检查后判定是牙龈问题，在征求家属同意后带着奶奶来到医疗中心确诊，医疗部主任说：“老人就医是一定要通过家属同意的，而且治疗的时候最好家属陪同，这样可以让老人安心。若得不到好的照料，任由失智症发展，失智老人的病情只能更快加重。”
当我们将要离开双井恭和苑的时候，一位老人的家属来探望，老人的女婿带来了她最喜欢吃的巧克力，看着老人慢慢把巧克力掰成小块，她女婿笑得脸上开了花：“我母亲刚送来的时候是插着导尿管的，而且手完全不能动，喝水都需要人喂。现在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我母亲嫌导尿管不舒服连续拔了两次，后来这里的工作人员就建议我们不要再让老人家插了，换上了尿不湿，每隔两小时就会带着我母亲去排便，晚上也是，如果我母亲睡了就先摸摸她的小腹，如果发涨就会唤醒我母亲，带她去排便。现在我母亲可以自己端着碗吃饭，今天还能自己掰巧克力了!太好了太好了，母亲的状况越来越好了!”
遗憾的是，治疗和康复训练并不能使失智老人减轻失智程度，只能尽量延缓这一过程。但幸好，在逐渐老去时，他们受到了专业的、细心的照顾。有尊严地、快乐地度过这记忆和智力缺失的岁月。 他们和恭和苑其他老人一样生活的优雅、自主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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