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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种金融制度安排，社会保险最早在德意志帝国建立，但它并非以人文关怀为初衷，而是滥觞于铁血宰相的政治博弈。
文 | 孙涛
1871年，在相继取得了对丹麦、奥地利以及法国的战争胜利后，铁血宰相俾斯麦终于成功地统一了德意志帝国。
作为战胜国，接收割地、赔款，俾斯麦政权一点也不手软，富庶的工业区和大量赔款支撑起俾斯麦发展经济强国的野心。原来的无业国民以及底层农民纷纷走入工矿成为产业工人，投身德意志工业化的滚滚洪流。在统一之前，德意志的产业工人不足200万，而到了19世纪80年代，这一数字已经超过了1000万，工业繁荣的背后工人阶级也变得空前强大。
代表容克贵族利益的俾斯麦最初很乐于见到这一局面，因为新兴的资本家阶层自由党借助帝国工业化发展已经羽翼渐丰，隐约威胁到容克势力对帝国的掌控。俾斯麦意欲通过壮大工人阶级对自由党进行牵制。
然而，他似乎没有想到国际工人运动在法国失败后竟然会转战至自己眼皮底下：在德意志帝国统一后的第二年,鲁尔矿区就先行起事，工人们为争取8小时工作制举行了罢工，罢工潮很快蔓延至莱比锡、柏林等多个城市。与此同时，工人阶级党派——社会民主党于1869年成立，并于1875年合并了工人联合会。统一组织下的民主党又开始谋求议会席位，在1877年的议会选举中获得近50万张选票，接近当时选民总数的十分之一。这显然超乎了俾斯麦的想象，工人势力刹那间已然取代自由党成为他需要解决的首要政治威胁。
俾斯麦决定暂时放下与自由党的斗争，而自由党也正对原本老实的手下“结党起事”头疼不已，双方几乎是瞬间达成合作意向。借助自由党与教会势力中央党的支持，议会通过了《镇压社会民主党企图危害治安的法令》，即世人所熟知的《非常法》，该法令的严苛程度让人难以想象，剥开拗口繁杂的法律条文，其实只有一句话：民主党和工人的一切组织均属非法。法令通过后，有超过300个工人组织遭破坏，1300多种书刊被禁止，2400余人被监禁或流放。
工人们愤怒了,进而变得空前团结，游行、示威、罢工活动此起彼伏，被政府所禁的书籍反倒更为广泛地流传，民主党实力在议会选举中也是有增无减。
这让俾斯麦意识到工人势力已经成型，过多的打压反而会导致问题恶化，更何况他也并非希望彻底消灭这股牵制自由党的政治势力。最终，他决定提高工人阶级的经济利益以平衡对其政治空间的压缩，一个全国性的社会保险计划逐渐在俾斯麦脑海中浮现。
自由党嗅到了政治氛围中弥漫的“危险”气息，他们明白，对工人的补贴必定首先来自他们的腰包，因此在议会上对俾斯麦的这一政策设想展开了猛烈抨击。而俾斯麦则淡定回击，称自己的政策是“立法范围内实际的基督主义”，试图拉拢中央党支持自己。然而，保守的中央党也认为社会保险计划会影响到自身利益。这导致俾斯麦的立法活动迟迟没有进展。
对此，俾斯麦挟天子以令诸侯，邀请皇帝威廉一世于1881年11月在国会开幕式发表自己撰写的《皇帝饬令》，为社会保险计划站台。同年，他将德意志士兵也纳入了社会保险计划，借此向保守势力发出信号：他的计划完全是为了维护德意志帝国统治阶级的利益，这赢得了部分中央党人的支持。借助这一波反攻，俾斯麦在1882年正式提出了《疾病保险法》和《意外灾难保险法》草案。
运筹于反对声浪与支持者之间，俾斯麦通过不断的妥协与操纵，终于在1883年7月让《疾病保险法》获得通过，而《意外灾难保险法》却几乎毫无意外地被自由党和民主党拦了下来。自由党认为如果由国家出面为工人提供保险服务，那么资本家的保险公司将面临关门的厄运；民主党则认为俾斯麦试图“以小恩小惠收买人心”，表示“工人们需要的是健康的四肢，而非补助”，也拒绝接受这一法案。俾斯麦只得对法案再次做出修改：保险由国家出面设立，但部分交由资本家负责具体运作。由此，自由党才勉强配合该法案于1884年通过。
法案通过的艰难程度显然超乎了俾斯麦的想象，让他不得已对酝酿中的第三个法案《残疾和老年保险法》进行一定程度的阉割，规定保险费用由国家、资本家以及工人三方共同承担。这样各打一耙的策略导致中央党、自由党以及民主党谁也不能以“分担不均”为理由去反对，1889年这一法案也最终获得了通过。
至此，铁血宰相终于在自己的帝国建立起世界首个社会保险计划。就在《残疾和老年保险法》通过后的第二年，俾斯麦向德意志新国王递交辞呈，这一计划也成了他的谢幕之作。
社会保险计划成功缓和了当时德意志帝国的政治矛盾，为维护帝国稳定奠定了重要基础。从整体而言，社会保险也让大部分德意志国民，尤其是底层人士受益。《疾病保险法》首次建立了国家层面的医疗保险制度与组织，《意外灾难保险法》与《残疾和老年保险法》则规定资本家必须按一定比例为工人缴纳保险费，这种普惠性和强制性成为日后世界各国制定社会保险政策的重要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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