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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蒙城县退休老人王云龙原名萧武枕,取义“闻鸡起舞,枕戈待旦”。
“母亲说,父亲给我取下这个名字,是希望我也能参军报国。”
王云龙一岁时,父亲作为中国远征军的一员,随部出征缅甸,担负修筑“史迪威公路”使命。这是甲午战争以降,中国军队首次出国作战。
一年后,一纸抚恤令带来了萧竹青的死讯。
除了死讯,抚恤令未告知其他任何信息,哪怕是萧的葬身地。张景梅、王云龙母子则自此开始了无措仓皇的讨命生涯。
文革后期,“专政对象”张景梅不知所踪。王云龙以为自己与生父萧竹青之间的最后一丝牵连就这样断掉了。
然而,在客死异乡半个多世纪后,长眠印度森林的萧竹青,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将葬身地告知了儿子。“他是告诉我,他想要回家了。”清明将至,74岁的王云龙说,自己最大的心愿是能到父亲坟前磕个头。本报主笔陈学超发自安徽蒙城
牺牲56年后,远征士兵“传回”了想家的消息
尽管白纸黑字就在眼前,原安徽省蒙城县雪茄烟厂工人张勇还是不敢相信世事会有这般巧合。
一下班,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岳父王云龙家。
这一天是1999年3月9日。张勇在当天的《工人日报》第八版上看到了一条来自法新社的译电:“印度最东部的阿隆查省部落农民,日前发现约1200座坟墓,专家们认为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英国、美国和印度将士的公墓。”“据法新社3月5日报道称,阿隆查省部落农民是在本月早些时候在中、印、缅交界处的浓密森林里发现这座公墓的。印度考古学家说,这些砖造坟墓排列成行,上面是一片刻有中国铭文的水泥板。其中相当一些坟墓上的铭文是中文。”“法新社记者为了证明其中有中国军人,摘抄了其中一块墓碑上的碑文。”张勇说,摘抄的这块碑文上写着:“中国驻印独立工兵部队十团二营二连连长萧楚卿”。
“我突然联想到岳父经常念叨的名字"萧竹青",这是他生父的名字,难道他在印度牺牲多年后自己来寻家人了?”
听到女婿带来的消息,王云龙几乎是颤抖着翻出了母亲留下的一份材料。
母亲记载中的“萧竹青”与静静躺在印度丛林中的墓碑上的“萧楚卿”的部队番号与阵亡时间完全一致,但名字却有出入。“我当时就觉得肯定是我的父亲。”王云龙说。
其时,年近六旬的王云龙从未想过在有生之年还能得到父亲的消息。1942年3月,为保卫中国抗战生命线滇缅公路,中国政府派出10万大军出征缅甸。这是自甲午以降,中国军队首次出国作战。
工兵军官萧竹青是这支10万大军中的一员——这一年,王云龙刚刚一岁。
为了印证“萧楚卿”是不是自己的父亲“萧竹青”,王云龙翁婿二人马不停蹄地赶到北京,找到了《工人日报》社。
对于《工人日报》 社国际部来说,翁婿二人手上拿的这条译电,不过是它们每年翻译的成千上万条外电中稀松平常的一条。但当他们得知这条译电背后可能埋藏的秘密后,也为眼前的这一幕感到惊奇。“人名是由外电稿音译,因此可能和实际汉字有出入。”《工人日报》 给出的解释让王云龙相信,是父亲自己想要回家了,“他自己来找家了。”
仓皇无措,孤儿寡母奔波逃生
关于父亲,王云龙几乎一无所知,除了他留下的三张照片。在其中一张照片里,年轻帅气的父亲着军装,佩中尉领章,留短发,双眼皮,大眼睛。
1943年年底,一张轻飘飘的抚恤令告知了中国驻印独立工兵部队十团二营二连连长萧竹青的死讯。
自此,王云龙与母亲就开始了仓皇无措的讨命生涯。
按照萧竹青外甥赵英的回忆,萧竹青的死讯传到了赵英家后,“我母亲和二舅姐弟骨肉情深,听到此噩耗悲痛欲绝。她下决心寻找张景梅和萧武枕。老天不负有心人,一次出行之后,终于带回这母子二人。”
萧竹青与张景梅是经由赵英的父亲赵旭之撮合成婚,“他(萧竹青)看上了我父亲朋友张景周的妹妹张景梅。”正是出于这种关系,在觅得张景梅母子后,赵家决定为张景梅养老送终,萧武枕则当作自己的儿子抚养。“哪知几天后张突然带着武枕离家出走。向邻居询问确实有人看到她们母子出行,有人曾问她也不予回答。我们全家也不知何故。”
张景梅母子由此渺无音信。
文革期间,“专政对象”张景梅在一份材料中这样解释出走原因。
张景梅称,得到萧竹青的死讯后的一天晚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她惊醒。门外是张陌生面孔,神色匆匆。
来人问她可是张景梅,她点头承认。来人随后就赶紧催促母子逃命。
材料中,张景梅称,来人说萧竹青不是战死也非病死,而是因有通共嫌疑被秘密处死。为稳定军心,上级才给家人发了抚恤令,现正要抓捕张景梅。来人自称是与萧竹青同一个团的军需官,是冒着生命危险来通知张景梅逃跑。
对于母亲在这份材料中写的父亲的死因,王云龙有所怀疑,“很可能她是为了少受折磨,才编出了这么一个说法。”
经由同乡会的帮助,化名张雪仙的张景梅带着年幼的王云龙辗转前往重庆艰难讨生。经由好心人介绍,张景梅最终改嫁安徽人王安民。
王安民早年曾参加冯玉祥的西北军,并曾在1938年参加过著名的台儿庄战役。“后来,他流落重庆找了份清洁工的工作靠扫大街为生。”尽管生活同样清贫,但王安民视王云龙如己出,终生再未生育,“我一辈子都要记得他的好。”萧武枕由此改名王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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