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范花枝的养老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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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山二水一分田”，这是当地人对鲁山这个国家级贫困县的概述。今年初，鲁山县代县长李会良将“全年计划减少贫困人口2.2万人以上”写入当地政府工作报告。当越来越多的当地青壮年离开家乡，怀揣梦想奔向远方后，守在故乡的老人变得老无所依。老龄化趋势下，养老难题在这个国家级贫困县的土地上，变得越发艰难。文/图记者冀强

　　入住者大多有多名子女

　　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当地人外出“淘金”，留守老人养老问题突出。

　　入住康乐园老年公寓一个月零三天后，92岁的何凤琴遭遇了浩劫。

　　5月25日晚，一场大火吞噬了她所居住的彩钢板房，此次过火区域有床位51张，包括她在内，这片生活不能自理区共有38人遇难。

　　何凤琴的外甥张先生也在事发后从外地赶了回去，和家属们一起应对。“当晚十点多，家人们就进了现场找到了遗体。”张先生介绍，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他本打算过阵子再回到家乡看望姥姥的，“她刚入住一个月零三天，没想到就出了意外。”

　　据介绍，何凤琴育有两女四儿共六个子女，此前由儿女们轮流赡养。但在不久前，一名儿子要外出打工，于是子女们便合计共同分担费用，将腿脚不便的老人送往康乐园老年公寓养老。“每月1850元，大家均摊。”何凤琴并非孤例。本报采访了解到，入住这所老年公寓的老年人中，大多有多名子女，但出于打工或者生意上的考虑，最终安排老人们入住老年公寓。“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去，因为穷呗。”当地一名出租车司机自问自答介绍，前些年煤炭生意红火时，还有不少人在平顶山本地煤矿做工，但随着大面积关停，越来越多人不得不远走他乡。公开资料显示，地处河南中部的鲁山共有人口92.7万，作为一个以农业为主的人口大县。2014年公布的全国592个国家级贫困县名单中，鲁山榜上有名。受限于当地“七山二水一分田”可利用的土地资源有限的实况，以及当地贫困的经济，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当地人外出“淘金”，留守老人养老问题突出。

　　早在去年初，鲁山县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主任郭鸿强就在当地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草案）中提出，重点关注就业问题，动态消除“零就业”家庭，加快老年公寓等养老服务项目建设，构建社会化养老服务体系。

　　而在今年2月28日在县十四届人大四次会议上，鲁山县人民政府代县长李会良所做的政府工作报告，也重点提及了贫困和养老两方面问题。

　　李会良介绍，2014年当地完成了13个整村推进村建设、41个到户增收项目和115户贫困群众搬迁安置任务，减少贫困人口2.3万人。新的一年里，全年计划再减少贫困人口2.2万人以上。

　　对于今年的工作计划，李会良表态将扎实做好社会保障工作，“继续推进农村敬老院建设。积极实施医疗救助和临时救助制度。完成县社会福利中心建设，加快推进康乐园等老年公寓项目。”

　　养老生意

　　范花枝对养老产业可谓用心。她既关注中央层面的政策，又为如何解决老人的想家问题犯愁。

　　当养老成为难题时，有人却从中看到了市场，出身农村的范花枝就是其中一员。

　　在63岁的鲁山县董周乡沈庄村村干部郭天玉的印象中，早些年的范花枝就是本村的普通妇女，他甚至很难描述出范花枝的具体印象，“中等个，不算瘦人。”

　　本报了解到，范花枝共兄妹八人，她排行老四，与其两个姐姐先后嫁到沈庄。大约十年前，范花枝承包了乡里的大片荒山，种上果树，并注册成立了河南省鲁山尧舜林果开发公司，任法人代表。但有意思的是，那时她的名字为“范华芝”。

　　范花枝的二姐范留向本报证实了此事，但摇头否认范花枝以此起家，“没挣钱，那时候我去她家，还是经常吃咸菜。”

　　记者了解到，范花枝丈夫在当地农信社工作。此后，范花枝又先后开办砖窑厂和饭店，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外出打工，留守老人老无所依，她将生意转向养老行业。2010年11月经县民政局批准，由范花枝经营至今的康乐园老年公寓正式成立。“人不孬”，郭天玉评价范花枝道。在他的印象里，自己曾去过几次康乐园老年公寓。去年下半年，范花枝还曾邀请会唱戏的郭天玉去往老年公寓，给老人们唱戏解闷，“都说她那生意不错，但那天唱戏时，围着听的人却不多，也就三十个左右吧。”

　　范留则向本报记者表示，丈夫郜留现就在妹妹的养老公寓内工作，帮忙做饭，“去了大半年，累瘦了许多。妹妹也是一身病，经常吃药。”

　　今年3月份，为继续宣传扩大康乐园老年公寓的知名度，范花枝还申请注册了名为“鲁山县康乐园老年公寓”的微信公众号，在其推送内容中介绍，那是一所以“寿”字为主体风格布局、占地面积40亩，设计建筑面积8000平方米的大型花园式大型养老基地。

　　从微信内容上来看，范花枝对养老产业可谓用心。她既关注中央层面的政策，又为如何解决老人的想家问题犯愁。其微信公众号在3月17日和19日曾发布两篇介绍文章，称老年公寓有劳动部门颁发的养老护理资格证的人员30余人，负责入住老人的衣食住行。每日餐饮科学搭配，营养膳食。县区及周边县区内，无传染病、精神病的老人均可入住康乐园，入住需签订入住协议，交付入住押金。

　　在范花枝的经营下，康乐园老年公寓不仅成为诸多家庭为老人选择的养老首选，还成为当地政府重点打造的民办养老机构典型。

　　除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外，2013年时任鲁山县政协主席张振营带队视察当地养老服务及农村低保工作，首站便选在了康乐园老年公寓。张振营还指出，要提高服务质量，完善服务设施，要进一步改善老年人的居住和生活环境。

　　正因如此，农村妇女出身的范花枝，也登上了自己的荣誉高台。2013年12月24日，鲁山县第三届道德模范颁奖晚会隆重举行，范花枝成为5名提名奖获得者之一。

　　致命搁浅计划

　　唯一阻挡这所民办养老机构壮大的因素，是资金。

　　就在范花枝在舞台上拿到自己荣誉后第二年，终于也有了她的效仿者。2014年重阳节，鲁山县磙子营乡第一所民营养老院“怡心苑老年公寓”正式在磙子营乡徐庄村开工建设。

　　这所总投资5000万元、占地20亩的老年公寓由当地居民王小刚创办。受访时将此视为“事业”的王小刚表示乐观，“虽然我的资金并不多，也有许多困难，可是看到各级政府这样支持民办老年公寓，我想所有的困难都能克服。”但在5月25日大火后，这所新办民办养老机构的前路变得更加艰难。

　　距康乐园老年公寓不足五公里的人民路东段，还有一处名字为“康乐养老院”的老年公寓，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却存在迥异的身份差别。

　　据介绍，康乐养老院为当地唯一的公立养老机构，开办者是鲁山县人民医院，登记管理机关是鲁山县民政局。

　　康乐养老院院长肖丙银介绍说，养老院共有床位100张，一楼和二楼分别为“自理区”和“半自理区”，三楼为“不能自理区”，全院入住近乎满员。

　　记者了解到，以不能自理老人为例，康乐园老年公寓和康乐养老院收费相差无几，都在1800—1950元之间。“房子是医院的旧住院部，不用交房租，属公益性质，但现在收支基本平衡。”肖丙银介绍道。

　　一床难求的公立养老院尚且勉强收支平衡，承担着诸多开支的民办养老机构经营状况自然不会更好。

　　根据民政部今年1月公布的数据显示，51%的民办养老机构收支只能持平，还有40%的民办养老机构长年处于亏损状态，能赚钱的只有不足9%。其中，亏损的大部分集中在边远或贫困地区。

　　虽然从未公开其财务状况，但鲁山康乐园老年公寓的运转状况却并不如意，一个早在两年前就得到批复的建设项目，就因资金问题搁浅至今。

　　2013年9月16日，鲁山县发改委下达鲁发改2013124号文件，“为改善鲁山县城区居住环境，推动城市建设发展，经研究，同意建设鲁山县康乐园老年公寓建设项目。”

　　本报了解到，该新建项目与康乐园老年公寓地址相同，属同地新建。按照批复规划，将建设10栋普通公寓楼和10栋高档单体公寓等建筑。

　　唯一阻挡这所民办养老机构壮大的因素，是资金。相关资料显示，这个民办项目资金预算为3973万元，资金来源为康乐园老年公寓自筹973万，剩余3000万为招商引资，当地财政不承担任何支出。

　　这个当地民营养老机构建设的大项目，还被拿到了当地政府常务会议上进行研究，并在2013年6月的《县政府第10次常务会议纪要》上通过。

　　该文件还注明，批准文件有效期限为2年，“项目在核准文件有效期内未开工建设也未申请延期的，或虽提出延期申请但未获批准的，本核准文件自动失效”。但直到康乐园老年公寓出事，也未见其发布任何招标信息。“作为民办养老机构，首先是范花枝没有筹集到钱；　即便筹够了资金，剩余三千万招商引资，也估计很难。”一名知情人士介绍。

　　就这样，这个看上去颇为宏伟的计划，最终搁浅。无力建设新楼的康乐园老年公寓，只好临时建起了造价低廉的泡沫彩钢房，将无自理能力的老人安置其中。

　　这一切，因为一场大火全部化为灰飞烟灭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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