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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岁的张荣（化名）不再使用手机，之所以如此，她想躲开那些骚扰电话与短信。身份证与户口本也放到了女儿手中，避免她听信谎言挂失补办银行卡。
几个月前，因为一条参加活动便赠礼的短信，她曾被骗走46万余元。一家文化公司，销售员嘘寒问暖的“关心”，让张荣毫无戒心地相信他们。明知老人有老年认知障碍，销售员鼓动老人办理多张银行卡买并不值钱的字画、彩钞，还恶意透支她的信用卡。
直到家里人发现后，张荣才意识到自己被骗。通过法律援助，张荣才追回了所有钱款。
“这事儿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翻看笔记本，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从今年2月6日起，一个多月时间中发生的事情。
因为患有老年人认知障碍，张荣常常忘事，将每天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成了她的习惯。
春节前，张荣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邀请她去参加一项活动，短信称，现场会发放赠品，“要回复是否想参加，我就回复了"是"。”
两三分钟以后就接到了销售人员打来的电话。销售人员嘘寒问暖，在得知张荣身体不舒服、当天无法前往的时候，马上关切地询问起来，“哪不舒服，要去给我买药，带我去医院检查。弄到最后都不好意思拒绝他们了。”
张荣来到了一家名为金城国一的文化公司，一间不大的房间里，已经坐了二三十人，销售人员热情地接待着，拉着手与她聊着家常。“房间里来的都是满头白发的老人，一般都是六七十岁的。”
字画、彩钞一一摆在了张荣面前，“动辄都是几万元的字画，说都是名家写的。销售人员还说有上升空间，以后能给我们收回或卖出变现。”在该公司的销售清单中，书法字画作品价格在9800元至四万元不等。彩钞的价格在298元/张。
在销售人员承诺高回报的游说下，张荣开始动心，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钱生钱。最终，张荣买了多幅字画，在公司现场便一次性刷走了8万多元。
拎着字画与赠品回到家，张荣小心翼翼地将字画藏在柜子里。口袋里的赠品有紫砂壶、吹风机、金币、银币、长长短短的手串。“送了很多赠品，所谓的紫砂壶，实际是塑料做成的，外面刷了漆，送的东西都很次。”
有关投资字画，张荣并未向家人透露半个字，“公司里的人说过，这个事儿得保密，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多次聊天中，销售人员得知了张荣许多个人信息，也知道了她患有老年认知障碍。
从回到家开始，张荣的电话开始多了起来。“密集的时候每隔几分钟就一个电话，电话里就是劝我再去他们公司，让我再买他们的东西。”
禁不住销售人员的劝说，张荣又来到了这家公司。销售人员成功劝说她一次性购买298元/张的彩钞，500张。彩钞装在一个一米长半米多高的纸箱子里，张荣拿都拿不动。一箱子一共是14万9千元，销售人员选择周中的晚上、孩子不在张荣家里的时候送货上门。
“狂轰滥炸，有的时候我白天在家的时候，我妈的电话一会儿就响一次，电话里就约她出去。”张荣的女儿起初并没有在意，张荣始终告诉她是老姐妹打来的。“等一个多月之后我们知道她被骗的时候，到通讯公司去打通话记录，一个月之中与销售人员的通话记录单有五六米长。一天能有几十个电话。”
张荣只有存折，没有银行卡。销售人员在张荣家楼下等她，告诉她如何用存折办理关联的银行卡。之后将张荣带到了一家离家较远的银行，“他们怕我妈在银行里遇到熟人，那就暴露了。”
销售人员带着POS机在距离银行几百米的地方等待张荣，当张荣将银行卡递给销售人员时，他们迫不及待地刷卡，几万元又从张荣的卡上消失。“每隔几天就刷卡一次，最多的一天里面就刷卡20多万。”销售人员带着张荣去不同的银行中补办银行卡，出了银行门就立即现场刷卡。“现在想想，他们知道我的记忆力不好，就盯上我了。”
聊天中，销售人员得知张荣还有一张信用卡时，便让她用信用卡透支刷卡，共透支消费6.8万元。“我的记性不好，刷卡之后有时就忘记了把卡放在哪里了，他们就带着我去银行补办，一个月补了五六次。”
一个多月的时间，张荣累计刷卡消费46万多元。
书画作品实为批量货
购买了字画之后，张荣常常一脸愁容坐在床上，将存折、银行卡铺在床上，有时候会鼓捣到半夜两点多。“看到我妈在弄钱，我们也不太好意思去问到底怎么了，毕竟那是老人的钱。”
女儿也渐渐发现张荣的异常，“后来发现老人挺不对劲的，早上离开家的时候挺精神的，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扶着墙进来了。”
张荣说，每天都接到电话，然后去取钱买东西，已经没有力气，吃饭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
在一次网购，女儿用张荣的银行卡支付，尝试几次之后却一直无法支付。“我就跟我妈说，明天咱俩去趟银行，看看这卡怎么了。”银行回复称，此前的账号已经注销，已补办了一张新卡。
张荣也拿了一张银行卡进行查询，一张原有60多万元的银行卡中，少了20多万元，“我说妈，你从哪消费了那么多钱啊。她最开始还不说实话，一直说"我不知道啊"”。后来，张荣才说了实话，告诉女儿购买了字画等。
张荣把自己藏在角落里、柜子中的字画、彩钞拿给女儿看。“我才发现，妈在家里藏了那么多的东西。”
在刷掉40多万元后，张荣自己也意识到事情有些蹊跷。她开始与另外一名受骗老人一起维权，但是收效甚微。“我心里想，碰到这样的流氓，也没有办法，就认了吧。最开始想用自己的力量去维权，但是一直没有走通。这样的事情，又不能和孩子去讲，只能憋在心里。”
张荣已经不是第一次上当，保健品、高息理财、保险等她都曾经购买。“退休了没什么事情，很多的时候就是好奇，也想让钱能生钱。活了几十年，好像白活了一样，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骗子。”
在张荣购买的书法家手卷中，记者与其中一名书法家取得联系，该书法家表示其作品有一些人征集，相应的手卷写了很多。但他不愿透露具体价格，征集的价格并不高，距离四五万元的销售价格有很大的距离。
律师函告其欺诈方追回钱款
通过银行交易记录，女儿开始为张荣统计最终的被骗数额。“我们算出了一共被刷走了39万多元。”
接到张荣女儿的求助，北京律维银铃研究与服务中心律师卢明生决定免费为老人提供法律援助。“从民事案件的角度，向对方公司发去律师函。因为对方的销售行为违背了老人的真实意图，我是以欺诈的案由进行考量。”
两天之后，金城国一公司的负责人说可以去谈。“他同意退款，但是他把责任推给了老人，称老人是自愿购买。”在对方公司中，卢明生看到桌子上摆着“本公司不承诺投资高回报”等提示用语。金城国一工作人员表示，该公司为工商部门备案登记的正规文化公司。所销售的文化产品均为真品，且在公司中有明显提示，并不存在欺诈行为。卢明生认为，公司看起来比较规范，但是其销售行为却完全不同。艺术品、收藏品没有定价，是一种期待收益。“从法律角度说，其销售行为夸大了预期增值，对于增值，该公司作出承诺，承诺预期并能够给投资者变现。这些行为都属于欺诈行为。”
在听到卢明生提供的部分证据后，该公司的负责人与法律顾问同意退款，但是想分期退款或是延期付款。“我们没有同意，一定要一次性付款，给了他们两天时间。”
卢明生一再要求公司出具底单，最后公司拿出台账，显示老人一共花了46万多元。原来，“好几次老人先付了款，但是销售员只刷卡不给东西，这完全属于欺诈。”
“许多上当的老人对于字画的投资知之甚少，他们只想通过这个方式赚钱，让自己的养老多一些保障。”卢明生说，对于此类公司的欺诈行为，应该从法律角度严格追究责任。“另外便是家庭关系的重要性，子女平日很忙，老人在家里很难得到子女的真正关心。销售人员看似温暖的交流方式很容易得到老人的信任。”
在该公司退款当天，一名老人与张荣和女儿擦肩而过，手中的拉杆车中装满了刚刚买来的字画。本报记者 赵喜斌 J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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