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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讲人简介：郑秉文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党委书记、所长，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社保研究中心主任，国内外享有崇高声望的著名社会保障专家。
主要研究领域包括：西方经济学、市场失灵（Market Failures）、福利国家、社会保障制度比较、社保基金投资和企业年金等。
编者按
2011年12月，由中国社科院世界社保研究中心发布的《中国养老金发展报告》中提到，在2010年，全国有14个省份养老金当年收不抵支，再加上新疆建设兵团，共15个。进而联想到4年前开始的事业单位养老金改革试点一直受阻难行。近日中国社科院世界社保研究中心主任郑秉文在北京大学就从半数省份养老金收不抵支的这个事实，分析事业单位养老金改革试点4年受阻的深层原因，进而来看中国社保制度潜在的巨大财务风险。
开篇的话
表面上看 财务状况很好
从表面上看，我们的社保制度在财务上的状况是非常好的。比如，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新闻发布会和各种会议上都讲我们的社保制度在财务上是没有问题的，支付能力是非常好的，因为我们的当期收入始终大于当期的制度支出。这个现象已经存在将近十年，所以我们的制度是没有问题的，目前形成了巨大的社会基金，在这个制度下，我们“不差钱”。
仔细分析 财务风险不小
这个判断、这个结论、这些数据都是OK的，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所有这些，都是宏观数据，是表面的。实际上，如果我们仔细分析下去，微观地从一个省一个省的数据仔细分析，就会发现潜在的财务风险是巨大的。比如，2010年的数据显示，14个省和新疆建设兵团基本养老保险基金当期收不抵支，缺口达到679亿元；在15个收不抵支的统筹单位中，有三个是直辖市（上海、天津和重庆），还有东北老工业基地辽宁、吉林和黑龙江。
原因分析
跨地工作 转移接续问题多
造成所有这些财务风险的首要一个原因就是统筹层次低下。
什么叫统筹层次呢？就是养老基金现金流的核算、收入、支出、管理的层次。美国的养老金是由联邦政府这个层级管理的，所以对美国来说，你在哪里工作是不受影响的，因为你的钱是奥巴马管，奥巴马管全美，根本不存在养老关系转续的问题。
我国不一样，不是中央政府管，而是由两千多个县级单位管，如果跨县工作，养老保险关系就有转移接续等诸多问题。即便有的地方由省来统管，可你要从广东出来到北京，北京接待不了你，因为你的钱在广东；即使能从广东转过来，你也会有损失。
存在缺口 窟窿得由财政补
这样就出现了一些问题。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各地养老金制度的财务可支配能力不一样，资金不能跨省调动，盈损情况差距很大。比如说，2010年广东省的养老基金累计结余接近2500亿元，当年收支相抵还有400多亿元的结余。但与此相对的是，全国还有14个省的当期收入小于当期支出，存在缺口。仅2010年，辽宁得补140多亿元，黑龙江得补120亿元，上海也得补35亿元……
就现在的统筹层次而言，你不可能把广东剩的钱补贴给上海、辽宁，广东剩的还是剩在那儿。而辽宁等14个省的当年养老金收支窟窿得找财政中央和地方两级财政都得管。
各地相比 有的差钱有的不差钱
广东之所以有这么多的结余，主要归因于它庞大的劳动力流入量。广东拥有相当于全国25%的流动人口。他们在广东只交费，不养老，养老又回老家，而劳动力回去养老的这些地方本来就是社保基金不可持续的地方，人口竞相出省，剩下的不是老头就是老太太，要不就是小孩。
如果仅靠征缴收入的话，全国32个养老金统筹单位（含新疆建设兵团）中有15个当期征缴的钱不够花。实际上，2010年全国的养老基金总共结余接近3000亿元，这3000亿元形成了一种非常怪异的结构。
2002-2008年间，养老基金累计结余增长率最高的年份达52.6%，即使最低的年份也高达34.4%。乍看起来，养老基金每年的增长率很高，但是养老基金收支在地区间的差异却很明显。2010年广东当年结余超过400亿元，可是辽宁却亏损了146个亿。
贬值风险
收支状况良好的省份的结余，再加上财政的补助，到2010年，养老保险基金全国累计结余1.92万亿。巨大的资金，又遇到保值难题。
五险一金 去年缩水一千亿
基本养老保险的投资体制还是按照1996年的政策来做的，主要是存银行和买国债。但全国两万亿养老基金，购买国债的不到两千亿，10%都不到，大部分都存入了银行。
存银行的利息是多少呢？不到2%。2%意味着什么呢？按去年5.6的CPI计算，实际利率就成负值了。去年我国五险一金累计的基金加在一起一共27200亿元，乘上那个负利率，就是一千亿。去年五险一金一共缩水一千亿！前年CPI是3.3，那么五险一金缩水多少呢？350亿元。也就是说，这两年五险一金缩水就达1350亿元。
这是按CPI算出来的缩水的钱，实际上还有一笔看不见的损失，这个损失也是巨大的。
保值问题 没有战胜CPI
保值有三层含义：一层含义是票面保值，你借给我100块钱，我还给你还是100块钱，这是票面保值；如果我给你95块钱，那肯定不行，票面都没有保值。
第二层含义是收益要“战胜”CPI。我刚才说了，我们国家的基本养老保险基金并没有“战胜”CPI。
还有一个更深层的保值含义是什么呢？是社保基金投资回报率不应低于社平工资（社会职工平均工资）增长率。如果社平工资增长率高于养老基金的投资回报率，养老基金就存在福利损失。
这个福利损失相当于社平工资增长率减去基金投资回报率再加上人口增长率的值。在过去十几年里，我们的薪资增长率是14.4%，也就是说名义工资增长率是14.4%。同时，CPI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是2.2%，也就是说，我们城市居民个人平均的实际工资增长率在12%上下。社保基金投资回报率如果低于12%是划不来的，扣除人口增长率再低于12%就更划不来。
深层原因
差距很大 劳动力一出一入是关键
半数省份养老金收不抵支的原因有三个方面。一个是制度赡养率差异大。制度赡养率是什么？是制度里面已经退休并领取退休金的人占缴费人口的比例，这个比例在中国是33%。但各省份的制度赡养率差别太大了，广东才12%，黑龙江61%，上海是58%。为什么这么大差距？因为广东集中了很多工作人口，而上海是老工业基地，退休人口多。
原因之二是经济发展水平不一样，所以这些省份的社会保障状况也不一样。
第三个原因是流动人口携走社保基金。我根据2005年1%人口抽查数据测算了人口流动对各地社保基金的冲击结果。当时跨省流动人口是4700万，当年社保基金的收入和支出差是120亿元。现在的流动人口数量比那时候大多了，现在的农民工就有2.3亿。其中，广东因为劳动力的净流入，社保基金一年就增加了近54亿元，浙江和江苏紧随其后。相反，四川、安徽、河南等劳动力流出大省，社保基金因此流失超过10亿元，四川更是超过20亿元。
层次低下 提高会有道德风险
正如上面所说的，统筹层次低下造成各省养老基金不平衡。那么，提高统筹层次行不行呢？这实际上很难。
统筹层次是指基金流的收入、支出、核算、管理的层级。这个层级越高意味着兜底的政府层级越高，哪一级统筹层次就等于哪一级政府来兜这个底。
所以，如果提高统筹层次，是存在道德风险的，这个道德风险可能来自于较低一级的政府。本来它有10个领取养老金者，报的时候可能报11个，多报1个。这种道德风险就会导致制度收入趋小，支出趋大。
本来今天应该收10个人的钱，我留1个，明天再收，制度收入就有趋小的可能。也就是说，提高统筹层次的结果，将导致养老制度的财务陷入风险。
衡量是否真正实现了省级统筹有六个条件，实际上用不着，只这一个条件基金流的管理和收入层次各省市就很少有能够达到的，其他条件达到了也没用。这个条件不满足，省级统筹就不算数。
这就是最后一个原因，统筹层次的问题。美国是联邦政府管，就不存在这个问题。我要解释的是，其实这样的制度并不适合区域发展水平差距很大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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