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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已在武清工作了八九年，老家是南方山里的一个小村庄。记得有位染布老人，自打我记事起就看见他挑着一副担子到我们村走街串巷给人们染布。
老人除了染布之外，挑子里还有婆婆妈妈们缝缝补补需要的针头线脑儿、小孩子们爱吃的糖果之类的东西。老人一进村，像变戏法似地从挑子上拿出些红红绿绿的糖果叫卖，让我们这些孩子们像着了魔，被他吸引着。
老人的挑子一头是经过改造的铁皮桶，桶的上半部盛半桶颜料水，下半部是个简易炉灶。遇到哪家婆婆妈妈要染布，他便将铁皮桶往地上一支，再往桶里添些水，捡把柴禾就地烧将起来。待桶里的颜料水烧开了，他就用一根前端带铁钩的木棒将别人拿来的白色棉纺布往颜料水里一捅，直到桶里的黑水将布煮得直冒青烟，这才用钩子勾住布来回抖几抖，然后又将布勾起“啪”地一声甩到地上。等煮过的布稍稍冷却还冒着丝丝水汽，便又将染得变了色的布一把抓起来，用力往附近水塘里一扔，并迅速跟过去，动作麻利地在水中将染黑的布过一过水，再捞起轻轻拧一拧，染布工作便大功告成了。老人染过的布多为黑色，其间也偶尔有人让他染成红色、蓝色或是青色的。不管染什么颜色，老人都事先用一杆小铜秤称些五颜六色的石料往汤水里撒。当时我们年龄小不知那些石料为何物，直到后来才明白原来那是一些化工原料。也可以说，看染布老人染布，是我对化工学科最早的启蒙。
老人十分随和，与不同年龄的人都处得来。年老的人跟他有说不完的家常里短，高兴时笑得前仰后合。小伙子、大姑娘见了他就像见了开心果，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地全都没了年龄辈分的界限，老人还牵线搭桥成就了不少对美满的姻缘呢。他也像是小孩子们肚里的蛔虫，孩子们想啥要啥他都知道，最让孩子们难忘的是他会唱儿歌、唱楚剧，到了他开唱的时候，我们眼都不会眨一眨，连爹娘拉都拉不走。生活的许多艰辛，对于染布老人来说，尽在一挑之间，但他却给村人带来一片笑声。
多年以后的一个暖冬，一次我从部队探亲回家途经老人的村庄，他正坐在村头和几个老头晒太阳。那时老人已年逾八旬，我走到近前喊了声“染布爷爷”，老人眯着眼睛竟认不出我这个曾经跟他要糖果的孩子了。我说出了自己的乳名，他睁大眼睛上下打量我这身戎装，问我在部队是什么“官”，我说正在上军校。老人肃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握住我的手，扭头对他那几个老伙计说：“你们看，咱大山里走出去的孩子就是有出息！好好干，孩子，哈……”
老人的笑声很响亮，眼睛里涌出两行喜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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