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石英退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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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力维时钟有限公司，像石英这样的女工还有很多。

　　51岁的石英在东莞一家公司工作了17年，到去年退休时，公司只给她买了6年的社保，她因此没法拿到养老金

　　她申请劳动仲裁，因已退休未被受理；她又起诉到法院，今年7月判决下来，她输了

　　石英坐在低矮的平房门口，斑驳的树影投在她的脸上。这是东莞市清溪镇鹿城酒店背后的一片几十年的老房子，住的都是外来务工人员。相距不到100米的地方，是这个繁华城市的车水马龙。

　　石英是四川渠县人，今年51岁。1996年开始，她相继在位于清溪镇的泰冠、力维时钟有限公司工作了17年。去年，她50岁，厂方因她达到退休年龄，与她终止了劳动合同。不过截至去年，厂方只给她买了6年多的社保。

　　人退休了，可是社保还没买够15年，她因此没法享受养老保险待遇。她申请劳动仲裁，因已退休未被受理；她又起诉到法院，今年7月，判决下来，她输了。

　　石英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石英曾经工作的力维时钟有限公司，还有不少女工也面临着跟她一样的问题，她们最担心的是：石英的今天，可能就是自己的明天……

　　文、图/记者汪万里

　　离乡打工

　　打工四五年才回一趟家 儿子不认她了

　　记者在清溪镇文化广场见到石英时，是两个月前的一个傍晚，她和丈夫张必华带着两个孙子等在那里。

　　广场剧院里很热闹，众多大小演员正在为晚上的文艺表演彩排着。跳拉丁舞的孩子们穿着鲜艳的服装，坐在台阶上吃着盒饭。

　　石英突然就哭了，声音很大，保安、演员一时间都望过来。石英的两个孙子在奶奶旁边睁着大眼睛，一动也不动。

　　石英的老家在四川渠县岩峰镇月宫村十组，那里山连着山。“我记得很清楚，我是1994年8月1日出来的，家里太穷了，只能出来打工。”石英说。那一年，她的大儿子8岁，小儿子才6岁，比跳拉丁舞的孩子还要小。

　　石英来到清溪，等她安顿下来，1995年年初，张必华也从老家来到这里。两个年幼的儿子留在了山里，由爷爷、奶奶来带。

　　1996年7月，石英进入泰冠时钟有限公司，这是清溪一家专门生产挂钟的台资企业，石英在厂里面做打磨工，每天的工作就是不停地用砂纸去打磨钟框。“两个人打工，一个月挣好多钱呢，这在老家是想都不敢想的。”石英说。那时，厂里有没有给她买社保，她并不关心，社保是做什么用的，她也不明白。

　　“在外面打工四五年才会回一趟家，夫妻两个也不能一起回。”石英说，1999年春节，她独自返乡，带着的大包小包里塞满了各种廉价的食物和衣服。

　　“回到家，儿子都不认我了。”石英说，那天她心里好难受。她从包里拿出衣服，拉着儿子的手试穿，眼泪止不住地流。

　　到龄退休

　　去年满50岁 厂方与她终止劳动合同

　　2001年，石英从泰冠时钟有限公司调到了力维时钟有限公司。“这两个厂是一个老板的。”石英说，因此调她去技术部时，她满心欢喜，“在技术部工作的都是技术骨干，工作相对轻松，收入却不低。”

　　那几年，石英一直都很开心。2006年，初中毕业的小儿子跟着大儿子都来到了东莞，一家人分开了12年，终于团聚了。“大儿子比较老实听话，也进了力维时钟有限公司。”石英说，“小儿子有点麻烦，他性格比较孤僻，心里有话也不肯说。”夫妻俩只能任由小儿子天天在出租屋里玩。

　　2007年11月，进厂工作了仅两个月的小儿子辞工了。“他走的时候写了封信留在家里，说"妈妈我知道你一辈子好辛苦，你不要担心我，我去好好挣钱"。”

　　一周后，消息传来，小儿子在福州因为抢手机被抓，不久后被判有期徒刑10年，目前还在湖北服刑。“他每个月会打电话来，让我们好好保重身体……”石英说。

　　2008年，家里终于有了喜气，石英的大儿子结婚了，随后，大孙子出世。在厂里工作了10多年的石英第一次请了20天的长假，在家伺候儿媳妇坐月子。可是20天后，她回到厂里后，却被通知“支援到车间”了。这样一干，又是5年。

　　去年9月16日，她满50岁，厂方的“终止劳动合同通知书”送到她的手上，她“被退休”了：“好多60岁的人还在上班，为什么赶我走？”石英说她想不通。那段时间，还有几个年满50岁的女工跟她一样出厂了。

　　打输官司

　　法院称应向社保部门提请补交社保费

　　可是，截至去年，厂方却只给她买了6年多的社保。社保没有买够15年，退休的石英因此无法享受养老待遇。

　　石英去找劳动部门。去年11月，她提交了《劳动仲裁申诉书》，7天后，市劳动人事争议仲裁院清溪仲裁庭作出了“不受理”的决定：石英已达到退休年龄，不具备劳动者的主体资格；从她退休那天起，她和厂方已不存在劳动关系，双方的争议不属于劳动争议。

　　仲裁庭建议石英去法院起诉。从清溪坐几个小时的公交车，石英跑到东莞市区，找了一个律师。今年3月26日，市第三人民法院受理了石英的诉讼，5月15日开庭审理。7月2日，石英收到了民事判决书，法院驳回了她的全部诉讼请求。

　　判决书中称：“石英要求力维公司补交15年期间力维公司应承担的社保费用，理应向社保部门提请，该请求不属于人民法院民事诉讼主管的范围。”

　　力维时钟有限公司在答辩中称，对石英是依法终止劳动合同，因此无须支付其经济补偿金；而石英请求公司赔偿基本养老保险待遇损失，不是劳动争议，不予质证。

　　而石英和力维时钟有限公司之间的纠纷到底是“劳务合同纠纷”还是“劳动争议纠纷”，石英称她并不清楚这中间有什么差别。她说她选择的是“劳务合同纠纷”，而她的诉求却都属于劳动争议纠纷，石英说，她“被律师骗了”。

　　输了这场官司，石英说她也没有信心再打一次官司了。

　　石英的今天

　　是否就是我们的明天

　　同家厂里，还有不少情况跟石英一样的女工，她们问：

　　是否就是我们的明天

　　7月18日，石英曾反反复复地给力维时钟有限公司董事长林怀德打了一天的电话，对方一直没有接听。“很想董事长能听我说几句，我还能干10年。让我干下去吧，干到我社保交满15年。”石英说。

　　傍晚来了，厂里的员工们开始下班，数百名男女工人从厂门口出来，毛卫云是其中的一位。

　　毛卫云是湖南永州人，今年11月4日也将满50岁，她在力维厂干了21年了。她告诉记者她现在很担心：“到时就让我走人怎么办？我的社保只买了13年，也不足15年。”

　　毛卫云的女儿今年25岁，儿子23岁，都在湖南老家。“我出来打工的时候孩子们还很小，两个孩子都不是我带大的，现在跟我也没什么感情。”她感叹道。

　　另一名女工夏克琼也在力维厂工作了17年了，她的社保到现在也只买了10年。“还有两年，我也要退休了，到时该怎么办？”她问。

　　“说到底，我们只是工人，跟机器一样，是老板赚钱的工具……”一名员工面对记者，满含悲凉地说。据了解，在力维时钟有限公司，像石英、毛卫云、夏克琼这样工作了17年以上的女工还有很多。“石英的今天，会不会就是我们的明天？”一名女工问。

　　解决之道何在？

　　律师：灵活就业补缴社保费

　　广东铭致律师事务所主任乔森律师称，石英的案例绝非孤例，东莞数百万外来务工人员中不少人都将面临这样的困境。

　　以前社保费缴纳情况各异，不少企业不买或者只买了一部分员工的社保，所以很多员工工作10多年，社保却只买了几年，这是有历史原因的。

　　乔森说，石英这种情况不单东莞有，广东省内乃至国内其他地方都有，石英的出路也许只能以灵活就业的方式，到社保局办理延后缴费，由自己将剩下的社保费补缴完，才可以享受养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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